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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一九四三升调(上海一九四三什么调)






姓 名:刘谊邦


年 龄:九十六岁


籍 贯:安徽阜阳


职 别:汜东独立第一挺进纵队一团二营六连


军 阶:司务长




忆述整理:张磊




我叫刘谊邦,家在安徽省阜阳市阜南县柴集镇铁神村。民国十三(一九二四)年一月四日出生,属鼠,双亲见天就要务农,我是长子,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父母都没文化,家里总归有个人识字才好,商议后送我去学堂,民国二十九(一九四〇)年我十六岁时小学堂毕业,第二年遵家长之命我订亲结婚,那时抗战已经开打数年,我觉着和自己还算遥远,一个鸡叫就要起床下地出力气的庄户人,能有甚想法。




民国三十一(一九四二)年时我得了一子,逢时局越坏,奉命征兵成了乡保的头等任务,富户财主多是出些小钱或以米粮给付让穷人顶,时价四担稻谷就能替个丁,壮丁每日少食受冻,健康变病又不得医治,还对敢逃的壮丁暴力以对,以致大家千方百计躲避应征,保甲长有办法,逮不到本人,把家里父母关起来,逼迫青壮主动投乡公所受绑替回,本乡保内人不够,就带着保丁上路设卡,外乡过路人和零散客商遇上,钱物没收,人充壮丁,那时,是个男的就要东躲西藏,不敢露头。




我想到已有了后,家里弟妹俱在,高堂也不愁供养,定下决心去投军,待遇总比抓去要强。民国三十二(一九四三)年春上我十九岁,幼子刚满周岁,向邻友打听,知道离本村东南边七里多路的三王寨有支队伍驻扎,于是出家门,径直往那去,走近了,路边有个兵站着,他瞅我一直往三王寨去,喊停我问我去哪,听我说要投军打日本,他乐了,“好啊,来来,跟我走”,交谈中他说自己是排长,叫秦世佩。




壮丁入伍




到了三王寨,我进入第一挺进纵队,司令张伟相,我成了秦排长手下的兵,每排三个班,排里还有副排长和传令兵各一人,每班按编十六人实际只十二、三,全员(排)人数不到四十,都穿草鞋,部队发下装五发子弹的汉阳造七九式步枪,长度有一米二,唯一满编的是辎重排:足额四十八人,输送兵不用懂文化,能使得出力气就行,好事轮不到他们,除了背抬子弹箱挑物资,有时挖战壕也喊他们抽人来干,除了班排长,普通辎重兵枪、刀全没有,只有扁担绳子,扁担全是竹制的。




团部还有一个特务排,配短枪,约四十人,战斗兵里至少三成是新丁,新兵入伍时间参差不齐,长不过半年,短未及足月,一个班一挺轻机枪,配四个人,有时还加一个副射手,他背步枪,并随身带根机枪的替换枪管,新兵轮不到机枪用,只能老兵拿。




不多久把我调到汜东独立第一挺进纵队,番号是一团二营六连二排六班,长官换成康乐山,团长施立强(音),营长关玉章,连长宋振杰,连附夏昀龙(音),班长朱成棠(河南人)。几天一过和班长关系也熟了,他就问我读过书没,我说我小学都上完了,宋连长得报后马上把我调进连部,享一等兵待遇,不用睡大通铺去一线了,那些普通士兵是二等兵,我就和连部通讯员、文书(司书)、司务长、帮写(协助文书做些抄写之类事务的文职)、勤务、杂役这几人整天一起,杂役兵和我年纪相仿,叫王建喜,他家在柴集镇王老庄,离我家一华里地,是老乡啊,问他,就比我早几天去部队,他不识字,人老实整天只知道干活,和别人都不说话,我俩之间格外亲切。




清晨听起床号纷纷起身,约莫几分钟,号兵又吹预备号,眼看众人集合出操,他们要训练队列、射击固定靶和投手榴弹,投弹不舍得用真的,也怕炸到自己人,全使木头做的假弹甩,操场上挖几个深坑,安排人跳进坑,双手举靶开始射击训练,听军需说每天每个兵可在他那领三发子弹,轮到就趴下打,约四个小时收操号里结束练训,早十点午后二点食饭号再响,伙夫挑木桶饭装来,围上去挤着抢,隔开丈把远,以班为单位一帮人蹲着食,有时是发杠子馍,手接二个,给馍就没菜,热水管够,队伍普遍没有精气神,文职内勤人员待遇和他们可不能一样,我们和司务长一起食小灶,偶尔会有肉食。




官长喜欢在集合时站高处训话,很有派头,讲的是军人必须绝对服从命令,如有临阵脱逃者,一律枪毙,对敌作战要勇敢,不能怕死,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勇敢的人反而不会死,如果作战有功,能升官发财,说好男不当兵不对,应该说好男才当兵.......都是些激励人心的话。晚上号兵还要吹点名号,排长们去查点下属,最后熄灯号吹响,全体休息,外间哨位佩枪都发实弹,敢逃就打。




在连部里要给每个兵写户口造册,册子长一尺宽六、七寸,草黄色纸,质地差,用毛笔写,墨很容易透纸背,写完用线穿扎,要登记职别(职务)、本人姓名年龄、性别籍贯、家庭住址或通邮地址等,一年人数统计上报只三、二回,就是有逃走的,人名也照样加总数里往上报。




团里下达命令是这样的:X营长,你营担任攻击(固守)任务,以X连为前哨连,X排为先头排,定于X月X日(时间)向(地点)攻击前进(坚守/转移),要于X时到达(地点),然后怎样怎样.....本次有无友军配合.....X营长,到!复诵!是!受命的营长就把命令重复一遍,然后他去部队召齐下属集合,宣布任务并带队出发。




平时并无战事的时候,就为普通大头兵写几封家书,信并不长,内容大多相似:祖父母福安、父母亲大人膝下跪,先向长辈请安,说自己身体康健,日常一切都好,勿要挂念,现在人在外,都是为了抗日,有人还会问问弟妹亲属近况,已有家小者大多会向伴侣询问子女现况:成长怎样学业如何,表达会尽早归家团聚的心愿,最后每每都是表决心,写些不会屈服、抗战必胜之类的话。如发生大小战斗,就要写战事详报,呈经长官审看,电发上报。




三王寨里军训大半年,在后秋随队调防阜阳北边王市集,秋天时部队奉令向北开拔,调驻涡阳,在那过的年,年后又转回阜阳附近守备,期间文书升调走了,换我顶他职,军职升上士,不久部队接到游击命令,挺进河南漯河、许昌、洧川(今开封市尉氏县辖镇)一带,从那往后一年多时间里,我跟着队伍在河南与老日周旋,河南人口多,老日时常清乡扫荡,一路杀抢,他们喜欢选开阔地势,把全村大小老少集中围起,手弯后绑上,左右高处架起机枪,打过再刺刀戳遍,房子都点火,处处冒烟。




一次行军到五女店(今许昌市建安区五女店),遇到老日,他们有重武器,下面步兵从北边上,我们挖有二道战壕,不深:一米一,挖出的土石全堆在战壕的上沿下侧,以方便趴那架枪迎敌,前沿命令五连守,兵全缩在壕里放枪,战前长官有说战场纪律:没接到命令不许后退,违者军法处置。可老日炮火打得猛还准,一阵弹雨覆盖,阵地像被翻了个儿,爆炸、火烟一阵阵腾,血雾夹着残肢纷飞,一些战死的弟兄已经面目难辨,战壕里外断肢残体处处皆是,半损的人头落在壕底,啊,怎么能忘得了,现在他们肯定还在那,都在壕里,我在二线,离火线还有段距离,都被炸的头都不敢抬,老日们不怕死,狼嚎着往上冲,冲锋时他们火炮也不停打,一点不在意会轰到自己人,五连顶不住了,还活着的连滚带爬往我们这边逃,跑得慢的被老日追上,用刺刀全杀了。




人群撤到集镇街上,那多商铺和车马店,一部分人闪进屋里,躲窗边打,外边急赶着挖了浅沟,坚持拼,老日人少,又打了一阵才停手退去,上官命令我们迅速整队,往东转进,看日头,那时候大约下午三点多钟吧。




后来我跟着队伍辗转到漯河东面的谭庄集(今周口市商水县下属区域一带),是个大镇,我们一个团的人都在集子里守备。每天连、排长都督促士兵挖战壕垒工事,定下标准:宽半米,至少齐胸深:一米四到一米五,不准挖长直线,一定弯弯曲曲,说是防老日炮来一发干飞半个班。干事不许偷懒,兵耍滑头被排长看到,揪出去拳头对胸口狠揍。




日本人沿大道高歌南进,军容规整势大,远望公路上扬尘漫天,白天我们不敢现身,入夜团长就派多些人挖断公路破坏交通,日本人电话线架着,也去割断,几次三番挑事,老日恨得很,特务小队群出,田野乡间到处探问,开始找我们,我们也有谍工员,传回情报,说老日的队伍从东北面开来了:“方向明确,几日到驻地不祥”。




得报二天后,那时才割掉麦,麦子还在场里垛着(猜是五、六月),上午不到十点,前哨连发现北边有队伍,派出人跑去团部报告长官,大家得了消息,奔出来望,隐约能看到北边二里多的地方来了人群,团长安排好:“全趴着,放近干,都不许出声。”连长最后压阵,各排班长带头,手下纷纷跟着朝着壕里猫进去,相隔小半米一人守,哪像现在电视里上放那战场上人挨人,那老日一梭子过来不都打死了。




老日大队前单单六个人领头,不是纵队,是一条横队(散兵线)走着,离我们还有四十多米,机枪手忍不住开打,一人放枪大家都止不住,也能给自己壮胆,那几人全倒了,听到枪声密集,老日没急着冲,先使着步兵炮掷弹筒朝我们轰。




连部设在庄子东大街朝北的一个餐馆里,前面饭堂空荡不好躲,我们勤杂都猫进厨房里,厨房整天柴火烧的净是黑灰,后院有棵碗口粗的榆树。一发炮弹打来,树炸倒了,大半截粗树身子砸向厨房,房顶一垮,人全闷在里面,宋连长当时在一线督战,头顶上炮弹呼啸掠过,转头见烟尘腾起,一发正中连部,以为我们都完了,他奔回来看情况,哥几个正从塌屋里往外钻,满脸黑灰直起腰,站在塌屋前相互拍打满身灰土,他急的猛挥手,高声喊:“你们几个蠢货,快走,这里不能待,都跟我来”,我们矮下身,扯开步子迅速奔向他,跟着顺贴墙根往一线窜,一路上只看见担架队喘着粗气,抬着血淋淋的人在路间急急来回奔跑,担架是由两根削光的木棍用帆布缝在一起做的,听到炮弹呼着飞来,扔了挑子四散找避,有人也缩着身子和我们在墙根挤着躲,言语听他们得了长官命令,“不论兵民,炸死的人一律抬去地窖里,不准任何人看”,想是怕场面血多人心动摇。




周围田地被炸出一个个弹坑,碎石土块飞上半空,落摔四溅,庄稼混着泥土狼藉一片,树烧起来了,夹杂着伤者的喊叫,空气里满是浓烈火药味,众人使的汉阳造都差,打着打着就卡壳。一线紧张抽不出人手,专门把我们这些营部、连部的勤杂都抽调了,趴在后面用通条通枪管,通了递上去,再把坏枪接下来还捣。




阵地上火力弱,外边老日们散的开,都是小股人交替疾卧速跑,少就二三人,多不过七八个,一阵匍匐一阵前冲,越发靠近,宋连长命令通讯兵快快跑去团部报告,许是长官知道后急了,很快我们都望见二线又奔来一队人:带头、最后是几个警卫,押着民夫们扛来很多弹箱,肩抬手拉拖拽进战壕放平,用力撬盖,箱里全是手榴弹,多少哪还顾上细数,急令我们(勤杂)分发,双手搂紧了,低下身子沿壕沟一路小跑赶快都给,动作快,哥几个窜的呼气嘘嘘,各人边上都码几个,每天累挖工事,训练时开枪极少,瞄着老日手抖抖,总打不准,望见老日们隐隐约约身影,手榴弹拉了弦,手里握着数到二,朝外间甩,落地就能炸,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泥土一阵阵腾起来,效果好多,至少老日不敢(能)太近前。




从上午一直拼到日头挂西,集子里老百姓房子都烧着了,枪声依旧凌乱,已经忘记怕,都在拼命打,担架队屡屡被炸翻,前沿上好些个炸死的弟兄各种样子伏趴着,已经抬不下去了,人真是有运气的,生死只是眨眼间的事,一连有个兵叫常谦(河南人),他打了一发伏在壕前正后拉枪栓,老日小炮一发打来直接把人上身炸没了,半截身子连着两条腿往后滑,斜倒壕沟底黑红色污血大肉一堆,热气血腥气并一起的味道,让人一阵阵泛恶心,弹爆声在我耳边嗡嗡响半天,抬头见他碎衣服片在树上挂着,风刮起来直抖,宋连长弯着腰自交通沟气吁吁奔来,哑着喉咙还在喊:“已经联系上了,骑(兵)三师的弟兄们马上来支援咱,咱要死守,都开枪.......”,他顺壕又往前面跑去了。




我们强撑着打,始终望不见友军身影,伤兵越来越多,后来才知道,啥支援,根本没那回事,电话早不通了,长官编瞎话糊弄我们这些傻鸟,老日炮声一直不见歇,身边三排排长邵昌民说:“看这架势,咱拼到晚上,肯定得突围。”片刻不到,他左胸上边靠近肩胛下方一点被一发子弹打了,按不住总冒血,最后都流血沫子。




当天小月亮,后半夜约两点多,通讯兵跑来传团长的命令:通知到连排,全体清点子弹,抽些精干没受伤的,保证他们子弹够,一手握手榴弹,提上枪,腰里再别上手榴弹充先锋前头先上,其他人都跟上,从集子东北角往外突。我那老乡身材高大,宋连长来了,命令他突围时要拽(带)上邵排长,接着就转头去组织人手当排头兵,众皆面色惶恐,场面乱哄哄,没人愿意把自己手上枪交给别人,只可以匀些子弹出去,枪不够,我抖抖索索接下两个手榴弹,瞟老邵一眼,见他闭眼歇着没往这边望,想是蓄积体力,我斜过头,压低声音就嘱咐建喜:“突围时可机灵着点,别让他死拉着你,有个不对,要玩命的跑。”老乡脸上都望不见血色了,他点点头并无言语,我们文职平时不配枪也没战斗训练,怕的很啊。




谭庄集是很多庄子在一起的合称,东北角离不太远也有村落,我们把能碰撞发声的东西和粗重物件都舍了。后半夜,空气里满是静谧,我们往外探,一点人声都没有,应该瞒过了,心里振奋,全是喜悦,众人蹑手轻脚往外走,离庄子越来越远,已经超过百多米了,猛然两侧都有瓢泼的弹雨射来,只听轻重机枪枪火响烈,人一片片翻,火光里望见两边不足百步外黑乎乎趴满了老日戴着钢盔的步兵,他们堆起簸箕形的重机枪阵地,使着所有武器朝我们打,当时乱,有人端枪奋力朝前,身上十多个血雾喷出瞬时仆地,后面紧跟那几个人也身体摇晃,尽数栽倒,有些弟兄根本没枪,空着双手面对火网心底发寒,胆气消散,转头就往庄子里逃,还有人身体惊住僵直没有动弹,被老日子弹打的双手一举大张扑倒,枪摔多远.......枪声震心刺耳,周围呼喊、中弹大叫不绝于旁,每一刻都有人死倒,有人朝东跑,有人往西窜,人死的都没数了,我惊汗满背心底发冷,两脚硬踩在一个个死人身上往外冲,软硬深浅几个踉跄,平常熟悉认识的全没找见,冷汗满背我快绝望了,天可怜见,猛然间望见团长,他也一会扑倒一会撑起狗奔逃命,我心想当官的都命大,跟他后面准没错。




古话说的好,死字顶在头上,成功握在手里。老子也不留手了,一手提一个手榴弹举到嘴前,用牙把左右两颗弹的弦都扯了,想弄死我,干你娘的,起身发力朝老日重机枪响声处扔过去,弯下腰就去追长官,冲到城北,看到北边西侧集子外墙上有个被老日炮弹炸塌的豁口,丈把长,下面黑乎乎的,快快,与身边人争先恐后往下跳,幸亏沟里没水,手撑脚用力,蹬狠几下,爬上去脖子以下一身灰土,转向北,一高崖堵在前面,抬头看陡直陡直,旁边人脚步不停沿崖沟都向西奔,丝毫没考虑,闪身跟上人流,五、六分钟后渐渐地势变低,定定神看看,入眼都是麦地,收割不久,麦茬子在暗夜里显得白花花的,弄不清是不是有老日埋伏,已经聚拢些人,气吁吁一脸汗,都是你看我我望你,没哪个敢先往里面冲。




最后不知是谁先往那边迈出一步,“哗”地一下,毫不迟疑,人个个都往地里跑,动静太大,老日肯定瞥见了,重机枪枪口一偏,枪声连续丝毫不间断,子弹又刷刷刷向密集跑动中的人影丛里飞来,我后面人还不少,接连不断的人身体摔在沟坎滚下去的声音,那惨叫瘆得慌,也有血人趴地下撑起半身往身旁全力伸长出手,哀声喊:“我受伤了,谁来帮帮我呀……”。




那个环境,谁会停哪个敢回头,团长都跑的脚不沾地,很多人边跑边褪身上东西,除了枪,干粮袋、子弹带啥的全扔了,一些人速度太慢渐渐落后,干脆枪也不要了两手使劲划着跑,一众汉子身后出风,比赛狂奔,有人踩上别人扔下的物件绊倒,双手一撑翻起身,不言语继续埋头汇入大队里疯跑......




倒下的少年兵




往北跌撞冲出有三里多地,忽听不远处有人喊一嗓子:“谁?他妈的站住!”,一下子我身边狂跑的脚步声全没了,前后都惊的急停,我倒吸凉气不敢丝毫出响,还有人停不下直接前扑在地,龇牙摔在地上摸痛处也一点没声,一众人等神情凝固,眼睛溜溜转到处看,都不敢动弹发声。




还好有机灵人:“哎……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别开枪啊”。




“哪部分的,过来一个人说话”,




寒夜黑漆漆,身上热汗冷汗交替往出冒,跑太远猛一停下人确实会脱力,感觉两个小腿都在哆嗦,止不住抖,可弄不清对面是友军还是老日,往身边望望,要不你先请,哎....你干嘛推老子去......团长对人下命令也没用,没人敢过去瞧。




半晌,最后还是对面有人现身,握支长枪,小心翼翼探过来查问我们,原来是民团,你大爷的,被自己人吓得够呛,他们叫我们往北走点再转向东去,说那边很安全,没见日本人。




真是猪一样友军,我们和老日拼死命,他们不动如山,影子都看不到,老日伏击我们,还挡着生路差点吓死活人,幸亏日本人没追上来,要不然全他妈完蛋。




不能停继续走,终于逃出一劫,感觉重回人间,天慢慢放亮,能看清身边哪些人带着伤,走了半晌,左右转头却总也望不到老乡和同连战友,队伍后面不断有人跟上来。




附近百姓望见一群败兵,担心会被拉夫,全逃出去躲了,村里空荡,剩下老头老太太,找不到劳力也没担架,不管了,反正没人看到,提脚踹下房子大门板,放平抬重伤员,轻伤兵自己手捂着伤口撑着一路晃,人声嘈杂,老人们缩在旁边探头看见这许多伤兵,想着家里也有人去抗战,是死或活没一点消息,都难过的哭,一倚坐墙根的伤兵努力抬起脸仰对我:“你不是刘上士吗?”我疑问:“你是谁啊?”“我是八连齐连长啊”,他头脸全肿着,眼挤成了一条缝,我根本就认不出来。




人群里我遇见三营营长王文森,还有团部医官邓洪飞,我们仨边走边说话,我说我真想家,关营长没看到,肯定凶多吉少,也不知道我那老乡逃出来没有?他们说人心各异,现在这局势下谁还顾得上谁啊,说不定他直接逃回家了呢?到了后方你再找找看………




走到项城(今周口市项城县)附近的战地医院,拥挤中我四处走动眼睛乱看,惊喜看见邵排长,他左胳膊又多了个枪眼,受伤血滴滴,我人群里挤过去急打听王建喜的下落,他说:“当晚突围开始时人还架着我,混乱后就再没看见,医院里也没找着他”。二营的还有个叫蔡金凡的也杀出来了,帽子没了,还看到一个原来六连的二等兵站在他身后,叫涂明贵,一条精瘦的汉子,是河南固始人。




当时轻伤员睡屋里,重伤兵全抬去村外柏树林里,大热天,没有药品,只是弄点石灰水给抹抹,伤口用布裹上,布先用大锅烧开水煮过,条件太差,一上午就断气好几个,先在林子边放,每天傍晚一起埋,我连着几天去看死人,建喜是我一个庄上的,死了也想找着他尸首,总找不着,只看到二个原来二排的兵:尚金山、何鸿日(音),被人抬到那里等埋。




我随队一直在项城重新编伍,长官任命蔡金凡为二营营长,六连番号也没撤销,因我识字也算老兵且无半点当逃兵的心思,长官恩德抬举,我当上连里司务长,负采买(采购)职责,还管着连里炊事班:里面二个厨子四个伙夫,部队又收了各村送来的壮丁补充人员,那批壮丁三个人手臂用根绳子一捆防逃,进队才给解,都由老兵带枪在营房外值守,轮值一注香时间换岗一次,口粮盐定量每人一天只三钱,接到命令就要日夜不停赶路,奔回安徽,于水寨(今阜阳郭寨)驻防,有一年时间,期间施团长奉令调走了,由甑召林(音)接任,他任上我们接到上峰发来日本投降的电文,那是民国三十四(一九四五)年八月间的事,外面消息也传开了,大家都高兴啊,到处鞭炮响,炮仗店都卖空了,老百姓争抢相请,一个保(民国时户籍管理系保甲制: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抬一只褪了毛的全猪来慰劳我们,大半个月时间里天天有肉食。




到民国三十五(一九四六)年时,伙食定量略有增加:单个兵每天口粮米能多领一两,六人可分到一盆素菜(萝卜白菜等),六月底和谈破裂内战爆发,部队奉令经阜阳去到山东,逃兵很多,首次出逃或三天内被抓住,挨扁担打屁股,第二次跑或三天后才捉住的,就枪毙,人不够就征夫子,行军经过庄子,整个围住,挨家挨户搜,所有十五岁以上年纪的男人都拎出来入伍,年纪大就分去挑米,至少要担五十斤,多的要背七十斤,用年轻人抵逃兵的缺额,开拔到济南,在济南当了解放军俘虏。




看守人少看管也不严,一天借着集合的机会,瞅见人群最后有人矮下身子往外摸,我也学着退入人群深处,朝后慢慢移。出营区连我一起四个人,互不认识,年纪相仿神色惊寞,也没有谈话欲望,几人先向东走,看到一条河,过桥后一直朝南,辗转到了徐州,老子又被捉了,编入“直属军官第四大队”学习,里面师长、团长、营长......反正都是官,啥官都有,一天很偶然在里面撞见蔡营长,时间不长,我俩都被释放,释放时每人都得一张路条,凭条坐船搭车都不要钱。




走在街上,满目萧条,看热闹懒人多,掏腰包顾客少,只有街头小贩做糕饼和卖小吃的生意好,许多娃儿伸头围着等,看着就本小微利,挣不了几个钱,蔡营长说,我们也不会这些,要不别回去了,再等等,凑多些人,我们一起坐船去台湾吧。我说我不去了,家中老的很老幼的太小,不回去怎么搞。我想法坚决,与长官作别后,搭火车我先到商丘,接着步行,一路双脚到家,回来后我还专门去过那位老乡战友家找过,他还有三兄弟:王建才、王建忠、王建义,他家人说自打娃出去,就再没回来过。




我到家时儿子已经能满地跑着玩,都不认得我了,因为没学过手艺,后来我只能务农养家求活,一直至今。




附注:刘谊邦老先生目前身体状况不佳:因摔倒致视力变差、听力不佳需耳边高喊,心脏也有恙,但记忆力良好口齿清楚且饭量很好。老伴离世多年,家境不富裕,育有四子一女,子女都以务农谋生,长子已去世,现在三个儿子家单户一月轮住供养,老先生一辈子不吸烟,少饮酒,现在享受政府每月发放农保一百三十元,及每年二百元高龄补贴,另关爱抗战老兵基金会每月账汇致敬金八百元整,起居、日常生活主要由儿子们陪护照顾,年节时后辈都会带钱提物看望。






张磊于黄山成文


访问时间:二〇二〇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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