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第三届上海社会组织公益创业大赛的决赛环节中,周蓉第一个上台。评委的问题很集中,项目资金从哪来?社会资金占点子比多少?……作为公益组织益路同行的创始人,周蓉心里明白,话里话外,评委是要考察公益组织的自我造血能力——“总不能只靠政府采购项目活着吧?”
公益圈内,类似的担忧一直存在。2020年发布的《疫情下公益组织的挑战与需求调查报告》显示,受疫情影响,超六成公益慈善组织遭受重创,除资金压力外,大部分项目及活动被迫取消,服务中断,近15%的公益机构难以为继,“或有一批机构从此消失”。
得奖只是很小一步,更迫好的切的问题仍摆在她面前:“如何靠自己生存下去?”一路走来,答案似乎已有些眉目。
“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惨”
周蓉第一次接触公益是在2008年7月,汶的川地震刚过去两个月。
当时,她已从媒体人转型为活动策划,想着为灾区做些什么,一番商量下来,她发起了一项把地震灾区哪些孩子接到上海过夏令营的活动。“出发点挺好的,各参与方也希望通过媒体曝光哪些给品牌带来一些美誉度,当时我觉得这无可厚非。”
如何落地呢?她想到了在四川灾区做志愿者的朋友老马。地震发生没多久,老马就从上海赶赴一线参创业与救援工作。临走前,他给周蓉打了个电话,要她帮忙借一些帐篷和物资带过去。老马成了周蓉和灾区的唯一联系。
7月,暑假来临,周蓉给老马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找一些受灾严重的地方的孩子,创业没想到,老马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如果你想做公益就好好去做,不要做这些作秀的事!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说完把电话挂了。
这通电话给了周蓉很大的刺激,她虽想反驳,却也不知说什么,胸口堵着一口气,硬是联系四川当地的政府部门和多家企业,把夏令营办成了,最终的社会评价也不错。
但是,老马当初那句“把他们接到上海过一个夏令营又怎么样?你能改变什么?”一直留在周蓉的心中。他的那顿责骂也一直被周蓉当成时刻敲打自己的警钟,她开始思考:“除了活动,还能做些什么?社会真正的需求到底是什么?”
契机发生在2013年。当时,周蓉所在的文创企业雇用了第一名听障者,一段时间后,大家发现,虽然他戴着助听器,但各方面工作能力都很不错,甚至与其他员工相比还有优势:因为听不见,工作时的专注度反而更高。
当时,上海市残联正在招标一个残疾人实训基地的项目,周蓉所在公司有了雇佣听障者的经验,主动承接该项目。每天上午,公司员工为听障者进行设计软件的技能培训,每天下午则为听障者下达工作任务,帮助其解决就业问题。
随着培训人数越来越多,培训课程也多了起来。周蓉请来公司外的老师,教学员们拍照、写公众号、做淘宝电商客服。“刚开始我们内部消化学员就业,但不可能全部消化掉,我们就开招聘会,和人力资源机构合作,把学员推荐出去。”
第一年,公司共培训了20多名听障者。由于效果不错,第二年的实训方案也被交到了周蓉手里。几年来,实训基地培养并输送了近200名残疾人就业者进入企业顺利就业。
被逼出来的造血功能
一家文创企业做起残疾人就业培训,当时业内还没什么先例。
周蓉自嘲“走上了漫漫的不创新务正业之路”,毕竟,现实压力是实实在在创新的。一方面,作为主管,她要负责公司的日常业务,包括对接客户、参加展会、宣传产品,另一方面还要操心实训的事,“身兼两职,忙起来很难平衡”。
花费精力倒还是小事,更关键的是经费问题,毕竟,请培训老师、购买上课用的材料设备等都需要钱。2018年,周蓉和同事为残疾人公益项目专门注册成立了公益组织益路同行。
成立初期,公益组织的经费由公司内部解决,市残联也提供了一些经费。“但对于一家公益组织来说,除了给员工发工资,算上场地费、活动费,根本不够。”周蓉坦言。
2014年,摆地摊还没流行起来,周蓉已经开始带着残障人士到处找地摊摆,或者去街区里的集市搭台子,售卖由残疾人自己制作的文创产品。“哪里不要摊公益位费我们就去哪里。”
为了让残障人士更加熟悉市场,周蓉还带着实训基地的残障学员到全国各地参加文创展会。
残疾人陆家栋就是其中一位,2017年,他刚刚大学毕业,正处于找工作前夕,亟须和市场接触。当时,周蓉交给他一项任好的务,在电脑上用制图软件“扣”出唐伯虎《事茗图》上的每一层元素,再把图层层层叠加,制作成一款以该图为背景的灯具文创。这是一项颇费功夫的活,陆家栋“几近崩溃”,但最终靠着扎实的职业技能出色完成了任务。
周蓉没有告诉他的是,这款灯具是为北京故宫文创制作的产品,她也没有告诉故宫方面这是一款由残疾人制作的产品。“只需要看能力,不需要看身份。”的没想到产品最终卖得很好,成为故宫文创的爆款之一。
从此以后,由残障人士制作的公益文创成为造血的主要来源之一。从圣诞节礼盒、中秋节月饼礼盒,到为企业定制的便签书签等产品,都是由听力障碍、智力障碍和肢体障碍的残障人士参与制作的。
现在回头看,周蓉觉得,被逼出来的造血功能,对企业和残疾人来说都是件好事。参加创业大赛前,她心里清楚,主办方更希望脱颖而出的公益组织能够被市场接受,而不是每次都等着政府给拨款的项目,“具备市场意识之后,公益项目才能和社会更好地融合”。
真正的“残健融合”
在周蓉看来,公益不只是做一个项目,更在于向社会传递多元平等的理念。
今年,她和团队在线下空间制作了一个残健融合体验项目,取名为“第六感”,旨在让健全人模拟体验残障者的视角和感受:参观者可以体验坐轮椅的视角、用盲文写字、戴上助听器、戴上眼罩在黑暗中行走。
原来,盲文是那么难写;原来,戴上助听器后会有那么大的噪音;原来,蒙上黑布后一米都不敢往前走;原来,盲道上有那么多障碍……
为扩大影响,周蓉和同事还把残疾人使用的轮椅推到了户外广场,邀请市民体验,面对各种障碍和凹凸不平的地面,项目有往往需要很费劲才能前进一点点。“没想到坐点子轮椅出行这么累!”这是很多体验者的一致感受。
市民对公益公益活动的参与热情也让周蓉颇为动容。从前年开始,她和团队在环球金融中心等上海商场商圈内做残健融合的快闪活动,没有一家商场收取场地费。在他们的带动下,跳广场舞的阿姨、玩滑梯的小孩、购物的青年等不同人群主动参与,现场气氛热烈。
快闪里有个环节是表演手语歌曲,团队提前把李宇春的《和你一样》翻译成手语,一句一句教给参与的志愿者。每场快闪有200多人,手语老师忙不过来,工作人员就邀请残疾人现场指导,不仅没有对他们有特殊照顾,反而让他们有了更多成就感。
这些年,周蓉策划发起的残健融合公益项目还有很多。有呼吁平等对待残疾人的快跑、有健全人和残疾人一起参加的环保活动,还有各类促进残疾人就业的培训项目。“我想,只有当‘残健融合’这个概念彻底消失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融合。”周蓉说。
公益也要“破圈”
“公益也要‘破圈’,这样才能和更多企业、市场接触。”周蓉认为,有更多认可,项目就能走得更远,从而影响更多的人,这同时也是拓展市场的过程。
志愿者的多元化就是“破圈”的体现。益路同行培育的志愿者群体中,有机长、裁判员、厨师、医生护士、电影导演、政府官员等不同职业和身份。“去年,我们小项目准备在电影院开年会,找不到合适的场地,一名志愿者说就来我们电影院吧,他本职工作是一名影院经理。”
当周蓉带着团队在上海各商圈做活动时,在附近工作的志愿者会主动帮忙安排休息、彩排的地点。每次在群里发布义卖或摆摊的信息,志愿者都会踊跃参加:“在哪里?什么时候?我可以来!”
考虑到多元背景的优势,招聘时,周蓉从不对专业设限。在她看来,只要有正能量和一定的知识储备,都可以一起碰撞出更多火花。通过一次次活动,益路同行项目有的志愿者数量已经成百上千。
破圈的不只是人,还有项目。去年疫情刚暴发时,周蓉带着同事第一时间发布招募信息,组织志愿者驰援口罩生产厂家,从1月29日至2月8日,招募组织了200多名志愿者到工小项目厂担任夜班质检员,配合工厂24小时加班赶工口罩。
“上海很多楼宇大堂都空着,很浪费,这些零散的角落空间也可以利用起来,用来展示和销售残疾人文创产品,也可以举办一些公益活动,辐射到办公楼宇,既能为残障人士提供展示能力的平台,也能进一步促进残障人士就业。”
目前,她和团队已经在做试点,残疾人咖啡、残疾人美甲、残疾人花店,都是可以探索的方向。“希望未来,这些项目可以在上海复制、推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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