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话占线，一会赵经理打过来“喂，曲行长，不会又换保安吧？”
曲婷怒不可遏：“我说你们能不能派个正常点的保安，我每天忙得要死，还要为一个保安的事操心劳肺。”
赵经理说，您半年换了三个保安，都是工作多年很有经验，在其他点都不错的，为何在您手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我是雇主，我每月给你们保安公司支付安保费用，你们有义务给我提供满意的保安员。”
“您是甲方爸爸您有理，”赵经理无奈地说：“现在的保安小龙给您惹什么事了？”
“他头发太长，影响我行形象。让他整改还不乐意。”
赵赵经理哭笑不得：“站岗都戴保安帽，头发长短看不出来吧？”
曲婷曲行长振振有词：“他上班戴帽子，下班呢？他代表我行形象，一个男性留长发，造成负面影响算谁的？”
赵经理几乎笑出声来。一个保安，脱掉制服谁认识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曲婷挂掉电话，走到门口对保安小龙说：“你们经理让我转告你，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小龙面露喜色，“谢谢行长放我一条生路。”
小龙拿着东西回到保安公司，赵经理等待多时，对小龙的发型上下打量，不长不短，正合适。
小龙一针见血说，曲行长做不出业绩，又不好对下属发脾气，就喜欢拿我们保安泄愤，整天这也不行那也欠妥。就好像太后娘娘受了气，拿小太监撒气是一个道理。
赵经理苦笑，你们是小太监，那我就是大内总管了。
……
曲婷赶走小龙后，心情颇为舒畅，脚步轻盈神清气爽，可是一到家马上又低落到低点。丈夫秦忠没有做晚饭，瘫在沙发上刷视频，乐呵呵傻笑。
家里没有保安让曲婷撒气，只有碗池里一叠脏碗剩碟等着她回来清洗。
曲婷熬了稀粥，拼了两盘凉菜。
秦忠捧着手机上了饭桌，斜睨一眼，“怎么全是青菜，我又不是兔子。”
曲婷又切了半根金华火腿，秦忠这才抄起筷子。吃过晚饭，嘴一抹碗一推，继续刷手机去了。
曲婷在外是行长，在家却是受气包。只因秦家是当地望族，人脉极广。而曲婷出身普通工薪家庭，又是中专学历，当初依靠秦家背景才进入金融系统。
年轻时的曲婷一心扑在事业上，通宵加班不回家。又经常出差，半月见不到人影。秦忠父母想要孙子，曲婷当面不敢抗命，却偷偷吃药。后来被秦忠发觉大吵一架，这才怀上孩子。
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妊娠反应很厉害，秦忠让她安心在家养胎。曲婷不管不顾出去维护客户，在一个雨夜摔了一跤，流产了。
后来，曲婷再也没有怀孕。
2
第二天曲婷开车到银行，门口站着赵经理和一个新保安。
赵经理介绍他姓谢，八零年的，以后叫他小谢就行。
曲婷上下打量着这个小谢。秃头络腮胡，嘴唇肥厚，长得倒是一脸忠厚相。也是八零年生人，和自己同庚。
赵经理推脱有事，嘱咐小谢两句急匆匆走了。曲婷问小谢，“做保安多久了，以前在哪家就职？”
小谢说，今天是我第一天做保安，之前做另一行。
曲婷明白姓赵的为什么着急走了。电话打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苛责。赵经理连连告饶：
“曲行长，我真拿你没办法。手下200多保安，宁可辞职也不来你行里站岗，加钱也不来。只有这个小谢，昨天刚从培训基地回来报到，生人，摸不清江湖险恶，这才哄着骗着来你行。先试几天，不行在换。”
话说到这个地步，曲婷纵有千般不情愿，总要找个借口，过几天再赶小谢走了。
曲婷刚走进行长室，老父亲电话打来，车轱辘话说了一大堆，东拉西扯生拉硬拽，曲婷没时间扯闲篇，半小时后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老父亲道出真实目的，“你丁姨腿脚不好，想买个老年代步车。”
自从老母亲去世，父亲续弦丁姨，隔三差五伸手要钱。开始一二百，后来三四千，给就给了，心疼老人。可现在狮子大张口，一辆老年代步车动辄三四万元。
曲婷果断拒绝父亲的非分要求，丁姨想买车找她三个儿子去，我没钱。
视频会议开到要紧处，老父亲的电话又来了。不想接，又担心有什么意外，硬着头皮向总行领导告假，推说一个重要客户来访，接待一下。
电话另一端，老父亲几乎哭出声来。“婷婷好女儿，你可怜一下我，你丁姨不依不饶，吵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曲婷说，就算咱家出钱，也是我和曲婉平摊，为什么总给我打电话？
谁让你是行长，挣钱多嘛。
曲婷说，你们只看到我当上行长，年薪如何如何，都想来分一杯羹。可是你们谁看到我的付出，我的委屈，我不堪回首的过去？
你们只在乎我飞得高不高，从来不在乎我飞得累不累。
回到视频会议现场，总行领导看曲婷脸上犹有泪痕，问她怎么了。曲婷推说业绩不好，怕领导苛责，一着急就哭了。
领导说，看看你这几个月的业绩，各项指标均不理想，不是哭几声就能抹平的。
3
家庭事业都不顺心，曲婷郁闷至极，开完视频会议后走出办公区，来到营业大厅。
今天办业务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曲婷看到新保安小谢正与送报纸的邮递员攀谈。
曲婷大声咳嗽，邮递员放下报纸走了，曲婷对小谢说，站岗期间不准与人闲聊天，多巡视多走动。
小谢低眉顺眼道，“是，行长。”
自从曲婷做了支行行长，每当心情郁闷就找保安发泄一通，鸡蛋里挑骨头总能发现点问题。
可是这新来的小谢面团捏的，天生一副好脾气，再无理的刁难也低眉顺眼。曲婷像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嘴。
按照流程，每天营业结束后，结算完当天款项，员工下班。保安员巡视一圈没有异常，关门闭户也下班了。
曲婷不想见秦忠那张臭脸，总在行长室拖到很晚，连带小谢只能等着。换做其他保安早就牢骚满腹叫苦不迭，面团小谢任劳任怨，任曲婷加班多晚也无怨言。
那天曲婷加班到八点，到水房打热水，途径保安室。门半敞开，小谢趴在电脑桌前，手握钢笔奋笔疾书。自从电脑手机普及，已经很少见到有人再用钢笔，曲婷信步走进去，
“写什么呢？”
小谢起身，“写小说。”
“让我看看。”
曲婷拿起本子，两姊妹穿越的故事。内容不落俗套，蛮有意思的。不知不觉两万字看完了，“后边的内容呢？”
“正构思情节，没动笔呢。”
秦忠五分钟打来3个电话，催曲婷回家做饭。曲婷让他出去吃，或者点外卖。
秦忠说外面的东西不卫生。曲婷气不过，“我在你们秦家，就是保姆兼厨师吗？”
40分钟后，门外响起裂天坼地敲门声。小谢从监控看到一个男人对着大门手脚并用。小谢出来制止他，“我们已经结束营业。”
男人说，我是你们行长老公。
小谢以为是来接曲婷回家的，把秦忠迎了进来。
当小谢重新锁闭好大门，就听到二楼行长室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秦忠连扇几个巴掌，像发疯的灭霸：
“当了破行长就了不起，要不是我们秦家，你至死就是一个普通厂妹。有本事生个孩子出来，不拘男女，我就把你当祖宗待，生得出来吗？”
保安室与行长室相隔不远，一言一语都落在小谢耳朵里，让他踌躇不定。
过去劝架，等于目睹行长的家事，以后难免尴尬；装傻没听到？也说不过去。一个大活人生生杵着，任凭行长挨打不成？
小谢为难之际，曲婷走进保安室，半边脸肿着，鬓发凌乱，极力掩饰自己窘态：“我们要走了，你开下门。”
小谢憋红脸，急冲冲拿钥匙下楼。曲婷让等一下，叮嘱他“今天的事……”
“行长放心，今晚谁也没来过。”
经过这晚的厮打，曲婷更不愿意回家。秦忠也收敛许多，自己煮点挂面凑合。只是对曲婷更加冷漠淡薄。
曲婷回家越来越晚，却苦了小谢有家难回。
日子久了，纵是曲婷高高在上也觉得不好意思，小谢说家就在附近，自己又是单身，晚点无所谓。
曲婷生起八卦心，问小谢年届40为何单身。离异还是丧偶？小谢只说没碰到合适的，再问下去便不说了。
看来小谢也是有故事的人。
4
曲婷打着“加班”的幌子不回家，却无所事事。丰收路支行只是小网点，又紧邻工商建设两大国有银行，业绩少得可怜。
那天曲婷边下楼边看小说，笑得花枝乱颤，结果不小心从楼梯滑下去，所幸无大碍，脚崴了，脚踝肿起老高。
小谢闻讯赶来，曲婷顾不得疼，拍着他脑袋，“这里面装得什么东西，亏你想出稀奇古怪的情节来。”
小谢把曲婷扶起，这么重的伤非去医院不可。邱婷虽然瘦但小谢更瘦，一个人背不动她，何况也不会开车。
小谢说，又不把大哥叫来？
曲婷实在不想看到秦忠那副嘴脸，“我还是叫我姐姐来吧。”
半小时后，响起敲门声，小谢下去开门，把曲婷的姐姐曲婉请进来。
曲婉一见到妹妹曲婷这副德行，幸灾乐祸起来：“堂堂大行长，这么不小心，真要是瘸了，怎么走时装周，怎么走T台？”
曲婷陪着笑，“姐，多少年老梗了，亏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咱们姊妹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楚。大晚上不睡觉，就是来看看我这行长妹妹伤的怎样，用不用我置办花圈墓地，好送你上路。”
小谢瞧气氛愈加不祥，出来打圆场“咱先去医院行不行？”
曲婉把曲婷送到医院就走了，小谢求她再等等，万一曲婷上厕所不方便呢。
曲婉冷笑：“小保安，听我一句，你们行长最是两面三刀，就算把心掏给她，换来的也是一副狼心狗肺。”
医生对曲婷受伤部位做了消肿包扎，出医院已是凌晨一点。虽然没有曲婉的帮助，好在已经消肿，勉强走到路边，等出租车。
夜风吹得路边树木簌簌响，曲婷坐在路边台阶上，主动说起自己和姐姐的关系。
“我们姊妹俩天生犯冲，什么事都争来争去。小时候争成绩，长大了争老公，争收入。她身材好，但眉眼五官没我好看。
我老公家世深厚，我收入也高，着实压她一头。每次家庭聚会我故作张扬，害得她没面子。现在想来有什么意思。”
出租车停在曲婷家楼下。曲婷推说不好打车，逼着小谢坐着车走，老公马上下来接。
小谢终究不放心，从小区门口下了车，折返回来，躲在树荫后远远看着曲婷。
昏黄路灯下，曲婷孤零零坐在石凳上，对着手机哀求：“我就在楼下，下来接我一下就好……不用你背，扶一把就行……你我十几年感情……过去是我事业心重，忽略了家庭，其实我也很后悔那个孩子……”
半小时后，秦忠姗姗来迟，扶着曲婷上楼去了。
5
曲婷请了一星期病假，一周后回来，处理完积压的公务，把小谢叫来行长室，拿出一套高档茶具：“给你的。”
小谢摆手拒绝，“保安公司有规定，不能接受客户单位礼物。”
“东西你收好，还有第二件事要说。”
曲婷借故看手机，低着头不敢看小谢：“你来也有三个月了，整体表现还不错，但是距我行要求还有不小差距。刚才与赵经理通过电话，他答应派一个有经验的，拿上这套茶具，可以回公司复命了。”
小谢心里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自己目睹曲行长最孤独最不堪的落魄时刻，当然要“灭口”了。
曲婷看小谢不做声，心虚起来，摆出行长的款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姐说得没错，我就是过河拆桥性格。我已经得罪了父母丈夫，我所有的家人，不在乎多一个小保安。”
正在僵持着，营业经理闯进来，说大厅来了两个人，不知说得哪国语言，正发脾气呢。
曲婷走来大厅，两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美女大吼大叫，看得出有急事，碍于语言不通干着急。
几个工作人员试着用英语沟通，对方根本听不懂。
危难之际，小谢冒出几句外文。
外国美女对小谢叽里咕噜一堆外国语，小谢对曲婷说，她们的男朋友被房东赶出来，要马上汇钱到国外账户，咱们银行可以汇兑国外业务吗？
业务经理说，只有收款人准确信息就能办理。
小谢带她们来柜台，他充任翻译，没过二十分钟男朋友打来电话，钱已到账。
曲婷送外国友人出门。临分手时，小谢不知说了什么，两位美女杏眼圆睁，对小谢又搂又抱。
小谢东西准备滚蛋，曲婷借故打水，在保安室门口徘徊良久，终于说，你别走了，过后我给赵经理打电话。
小谢一脸坏笑，我知道你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留在行里放心？
少废话，我怕那两个妞再次光临。
6
曲婷一语中的，不光德语老师来了，还带来了法语老师，西班牙语老师，希腊语老师。
小谢仿佛开挂一般，用几国语言无缝交流，游刃有余，跟来的几个翻译无事可做，喝足了银行的茶水。
曲婷接到隔壁银行打来的电话，“你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培训基地的业务揽了，那可是国际业务，油水大得很。”
曲婷开玩笑说，里面有我娘家亲戚。
培训基地听说小谢会四、五种语言，派人来挖墙脚。工资提高三倍。
小谢没答应。曲婷松了一口气。
……
自从秦忠打了曲婷，夫妻俩再没和好过。
那天曲婷把一份文件丢在家里，开车回去拿，看到秦忠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家行苟且之事。
女人抓起衣服溜了，秦忠叼起香烟，深吸一口，睁开眼看着曲婷。用眼神挑衅曲婷“你能把我怎样？”
曲婷打电话给父亲求助，丁姨接的电话，只问老年代步车的钱啥时候给。
曲婷打电话给姐姐。
曲婉幸灾乐祸，“我们俩比了40年，上学时比成绩，工作后比收入，我事事不如你。现在终于有一条胜过你了。我老公虽只是穷教书匠，至少不会出轨，哈哈，我太高兴了。”
放下电话，曲婷只感觉冰冷。身处人群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老公把我当生育工具，父亲把我当人形提款机，同胞姐妹把我当竞争对手。这就是奋斗二十年换来的结果吗？
那天结束营业后，曲婷在行长室待到十点，走来问小谢：“没吃晚饭吧，陪我一起吃点。”
曲婷没有开车，招手叫了出租。小谢问什么意思，曲婷说想喝酒，喝大酒，喝断片那种大酒。
出租车停在酒吧门口，曲婷问酒保什么酒容易醉，酒保说进口伏特加，灭霸来了也三杯倒。曲婷一口气点了三瓶，“我们不醉不归。”
曲婷人称“美女行长”，几口烈酒入喉，立刻醉意朦胧脸上泛起红晕。更显得千娇百媚。乜斜着醉眼挑逗小谢：
“你40岁不结婚，还是不是没碰过女人？”
“我刚成年就找女朋友了。”
曲婷醉意渐浓，脑子还算清楚，不信小谢的鬼话。从包里掏出自己身份证拍在桌子上，“一会到酒店，你和我，一间房。”
小谢说你醉了，我把你送回家。
“你送我回家，明天你就滚蛋。”
曲婷迈进大门伊始，好几个色狼的眼睛盯着她。碍于小谢一身健硕肌肉，不远不近的围着打转。
小谢拒绝了曲婷的暗示，立刻就有人拍他的肩膀：“哥们，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了，你让开，我给你钱。”
小谢把那人脑袋揿在吧台上，打翻了消愁的酒杯。
7
第二天曲婷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大床上，旁边呼呼大睡的正是小谢。
曲婷一脚踹翻在地，歇斯底里痛骂起来，骗子、强盗，送你住监狱。
小谢饧着眼，等曲婷骂够了，拿出手机，“幸亏昨晚留了证据。”
手机视频里，醉酒后的曲婷丑态百出，搂着小谢脖子千娇百媚温声细语。
小谢说，我虽不是正人君子，乘人之危的事倒也不屑做，放心好了，对你不感兴趣。
曲婷露出很微妙表情，被小谢逮个正着。
“瞧行长的意识，还挺惋惜是吧？”
曲婷故作夸张说，老了，风韵犹存都没了，守着人家一晚却无动于衷，伤自尊了。
小谢问曲婷昨晚为什么借酒消愁，曲婷不愿提及捉奸丑事，左不过工作家庭那点破事，你一个单身汉，说了也不懂。
曲婷以婚内出轨为由，正式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经调解无效进入为期一年的“婚姻冷静期”。
秦家人几次来银行挑衅，扬言“把秦家的东西吐出来。”
除了秦家人步步紧逼，老父亲和丁姨也对曲婷连番轰炸。除了老年代步车，丁姨小儿子要结婚，购房款还差不少，问曲婷能不能免抵押贷款。
曲婷气极而笑，说我们银行不允许，给您介绍一个人，姓杜，专做高利贷的，保证无抵押。
丁姨说，你这孩子真会开玩笑。
曲婷说，是您先和我开玩笑的。
三个亲儿子养老，继母却总问我拿钱，这次她又要贷款我翻脸
……
有过一晚“同床共枕”，曲婷语小谢的关系超越行长与保安，趋近朋友，彼此信任彼此依赖那种朋友。
小谢的小说一路攀升，曲婷要求把自己也写进去。小谢推辞不过，插进一个叫“屈蜻蜓”的配角，一言一行几乎是曲婷的翻版。
曲婷还不知足，想着让“屈蜻蜓”成为“超级女主”。
小谢拒绝了曲婷的无理要求，态度强硬。曲婷瞧出端倪，问这部小说是不是有特殊含义。
小谢说，“双凤”里的长姊原型是我自己，小妹的原型是我一个朋友。
曲婷生出八卦心，“女朋友？”
“嗯。”
“她在哪儿？”
“她在坐牢，明年出来。”
小谢口中的女朋友姓袁。小袁与小谢是大学同学，本来毕业后要结婚的，天有不测风云，摊上一件大事。
小袁父亲在工厂打工，因为自己违规操作，把自己卷进一台进口机器。老板闻讯而来，对小袁父亲说，想活命，机器就毁了，赔我一百万；赔不起，只能被涡轮卷死。要死要活自己拿主意。
小袁父亲活着走出机器。小袁为了筹钱，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当地首富。
曲婷说一百万也不是很多，至于这样救父？
“大姐，那是20年前。一碗板面才一块五，加个蛋也不过两块。”
老头子心理扭曲，对小袁朝打暮骂不说，还用非人手段折磨小袁。一个雨夜，小袁用一把杀猪刀捅进老头子脖子。
杀人偿命，本来小袁要判死刑。小谢找了当地许多人帮忙，总算捡回性命，刑期20年，明年刑满释放。
8
曲婷问小谢有什么打算，小谢说，我们筹划好了，等她出来就周游世界，玩累了，走不动了，在翡翠湖边建一座小房子，了此残生——翡翠湖你去过吗？
曲婷摇头，第一次听说。
小谢说，那里的湖水呈碧绿色，湖边是纯白的盐结晶。绿色与白色浑然一体又泾渭分明，湖水倒影天上白云，一眼看去天地交融……
曲婷沉浸在小谢的憧憬中，这是多么惬意的生活。但是理智把她拉回现实，揶揄小谢：“凭你做保安那点收入，想想就算了。”
小谢看着曲婷。
曲婷看着小谢。
小谢绷不住先笑了：“说真的，其实我很有钱，自学几门主流语言，做了十多年国际贸易，不说大富大贵，足够我和小袁后半生衣食无忧。”
曲婷问，怎么来做保安了？
小谢说忙了这些年，关掉生意后空落落的，就找一份轻松点工作，不图挣钱，就是让自己有一点归属感。那部小说，是送给小袁的出狱礼物。
曲婷问小谢：“你手里的钱白闲着，不如买一点咱们行里的理财？”
小谢说我买了隔壁行的，人家那里收益比咱高。
“吃里扒外的东西，做你的私生子去吧。”
……
曲婷患有严重失眠，每当闭上眼睛，秦钟父亲丁姨曲婉，这些人像不散的阴魂占据她整个意识。还有数不清的考核业绩报表，让她身心俱疲。
习惯性抄起手机，看了几张搞笑图片，也是无趣。
突然想起小谢说的翡翠湖，打开图片搜索，果然如人间仙境，美的不可方物。曲婷挑出一张最中意的，设为手机屏保。
曲婷呆呆的看着图片，自己仿佛走进那个梦幻世界，眼前是碧绿纯净的湖水，脚下踩着松软绵柔的盐粒，自己化身一头小兽，在湖水里嬉戏玩耍。
一群恶人突然出现，追赶者，咒骂着，扬言要把小兽生吞活剥。许多熟悉的面孔闪烁其中，有秦忠，有丁姨，有总行领导，有刁难的客户。
曲婷从惊恐中醒来，发现内衣被冷汗湿透。
9
国庆节放了5天小长假。小谢去外省看小袁，假期结束也没回来。保安公司派来新保安，赵经理说小谢离职了，走得很匆忙。
曲婷给小谢打电话，只说有急事，不回去了。
冬至那天小谢突然出现在门口。胡子头发连在一起，眼袋突兀，仿佛老了十岁。
小谢告诉曲婷，小袁死了，乳腺癌。去世那天距离出狱还有182天。人世无常，19年都挨过来了，却在区区182天折戟沉沙。
曲婷问起以后打算。小谢说，带着小袁骨灰周游世界，然后把骨灰撒在翡翠湖里。至于那部书，也不再更新了。
春节前总行人力资源部找曲婷谈话，让她节后升任某地区分行。
曲婷没有上任，递交了辞职报告。总行领导大惑不解，问曲婷：“你奋斗了20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不要一时冲动。”
曲婷说，我有一个朋友，他让我明白，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绑架生活。我被工作禁锢了很多年，是该体验一下真正的生活了。
曲婷买了高铁票，去翡翠湖畔等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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