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岸元 中信建投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
6月24日，美国媒体报道所谓三家中资银行因违反对朝鲜制裁的有关规定，将面临被SWIFT切断美元清算渠道的风险。该风险带来的后果远非加征关税所能比拟。加征关税影响的是出口量的多少，是连续变量；而结算清算的影响是“有无”，是非连续变量。大中型商业银行是我国股票市场的核心资产，一旦国际业务受到冲击，其对市场的影响可想而知。
一、SWIFT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SWIFT具有安全可靠、高速度、低费用以及自动加核密押等特点，从而大大提高了银行的结算速度。SWIFT网络是国际结算、收付清算、外汇资金买卖、国际汇兑等各种业务系统的通信主渠道。2018年，SWIFT的FIN报文量创78.74亿条的历史新高，同比增长11.3%；全年平均日均处理3131万条报文量，峰值时处理3522万条报文(2018年5月31日)。
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learing House Interbank Payments system，CHIPS）是SWIFT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美元转移支付的主要方式。CHIPS的功能是经办国际银行间的资金交易和电子资金划转及清算，由纽约清算中心负责其运行，处理的是资金流的转移，而SWIFT处理的则是信息流的传输。
二、美国对SWIFT有很强的掌控力
SWIFT一直宣称其秉持严格中立的立场，但美国对SWIFT具有巨大影响力，或者说掌控力。
——组织上的掌控力。美国及其盟友们占据了SWIFT多数董事席位，主导协会决策。SWIFT由其股东拥有和控制，股东选举一个由25名独立董事组成的董事会负责管理并监督协会事务。SWIFT信息服务的使用情况决定每个国家在SWIFT中的股权分配和有权拥有的董事会人数。SWIFT董事的提名规则：（1）按股份数量排名前6的国家，每个国家股东可推选两名董事，这种方式提名的董事不超过12名；（2）按股份数量排名第7～16位的国家，每个国家股东可推选一名董事，这种方式提名的董事不超过10人；（3）不符合第一项、第二项要求的股东可与一名或多名其他国家股东一起提议选举一名董事，以这种方式提名的董事不得超过3人。根据规则，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瑞士、比利时六国分别占据2个董事席位，而发展中国家里的中国、南非和俄罗斯则各有一席。
——信息上的掌控力。“911事件”之后，美国依据《国际紧急经济权利法案》（IEEPA），从SWIFT监控、调取与恐怖主义活动有关的信息，以掌握其资金动向。至于什么是恐怖主义活动，界限很难划清，取决于美国的定义。包括斯诺登等渠道泄露出来的信息，一致认为美国藉此得以窥视别国机构或个人金融交易细节，并恫吓与美国利益存在冲突的国家和组织。
——货币上的掌控力。美国对SWIFT的掌控与美元的全球货币地位息息相关。尽管美元的国际结算地位有所下滑，但仍居主导。2019年6月，在SWIFT系统的主要货币国际支付份额中，美元占40.1%、欧元占33.74%、英镑占6.63%，人民币占1.99%（近年来无明显变化），为第五大结算货币。一个国家一旦被美元清算体系隔绝，将无法参与美元的跨境支付结算活动，影响到国际贸易活动乃至方方面面，尤其对于一些以出口石油、天然气等大宗商品换取美元外汇的资源型国家更是如此。
三、透过SWIFT的制裁屡见不鲜
——制裁澳门汇业银行。通过分析SWIFT和CHIPS数据，美国发现澳门汇业银行与朝鲜之间存在交易。基于这一调查结果，2005年9月，美国指责澳门汇业银行参与“洗黑钱活动”，并根据《爱国者法案》311条款，将其列为“高度关注洗黑钱银行”，对有52个朝鲜客户及其2500万美元存款的澳门汇业银行进行制裁。此次制裁导致澳门汇业银行发生大规模挤兑，2005年9月16日至20日，汇业银行约有3亿澳门元存款被提走，占该行总存款量近10%，澳门特区随后接管汇业银行。事件发生后，日本、韩国的一些银行也中断了与汇业银行的金融交易。2007年3月，美国财政部证实汇业银行参与朝鲜洗黑钱活动，将汇业银行列入其洗钱关注的确定名单，下令美国的银行三十日内与汇业银行切断联系。
——制裁伊朗金融机构。美国《2012财政年度国防授权法》规定，禁止与伊朗中央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进行重大金融交易的外国金融机构（包括外国政府拥有或者控制的金融机构）在美国开立或维持代理行账户或转账账户。如果某国金融机构仍然通过伊朗金融机构从伊朗购买石油，那么美国就将切断该国所有金融机构与美国银行体系的联系。如此严厉的金融制裁手段尚属首次，主要目的在于隔绝伊朗金融体系与外界的联系。伊朗经济对石油依赖性较强，通常使用SWIFT系统出售石油换取外汇。被制裁后，伊朗的石油贸易将很难进行。此外，制裁还使伊朗其他贸易活动由于缺少支付渠道而无法开展。
——制裁我昆仑银行。2012年7月，因所谓与伊朗银行有业务往来，美国宣布任何持有中国昆仑银行账户的国际金融机构必须在10天之内关闭账户。美国财政部称，昆仑银行为伊朗银行提供金融服务，价值达“数亿美元”，包括账户服务、转账服务和信用服务。昆仑银行与“至少六家”伊朗银行有业务往来，其中一家是德佳拉特银行（Bank Tejarat），是伊朗第四大商业银行。新的制裁行动将切断昆仑银行与美国金融系统的联系，并阻止它们涉足美国金融体系。中国与伊朗之间的出口信用证业务，基本由昆仑银行作为通知行。受美国金融制裁影响，昆仑银行多项国际业务无法正常开展，中伊之间正常的经贸往来也受到明显冲击。
——制裁朝鲜金融机构。2017年3月，受朝核问题的影响，SWIFT表示朝鲜依然留在该系统中的银行“不再符合SWIFT的成员准入标准”，将从该系统中剔除。此次制裁几乎全部切断了朝鲜银行系统与国际金融机构之间的官方联系，迫使朝鲜以地下方式开展跨境交易。地下交易的复杂性，可能把包括我国银行在内的朝鲜周边经济体金融机构卷入制裁旋涡。
四、数字货币支付可能绕开SWIFT
即使欧洲国家在董事会占据多个席位，且欧元地位仅次于美元，其在SWIFT中的话语权也无法望美国项背。否则，欧盟也不至于要创建新的支付体系SPV，规避美国和美元。我国在SWIFT体系中的地位远不及欧盟，在中美经贸关系起起伏伏的背景下，应采取何种方略应对国际结算清算风险是重要命题。
——SWIFT体制内抗争无意义。指望进一步提升人民币国际结算地位，增强话语权，继而在SWIFT内部合纵连横，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缺乏实际意义。SWIFT体制内提升话语权，类似于中国在IMF边际意义上增加股权，不会改变美国在现有国际金融组织中的否决地位。
——CIPS无法替代SWIFT。我国自主研发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CIPS）二期已成功投产。该系统覆盖了全球162国家的900多家银行，每天成交规模大约为SWIFT的四百分之一。CIPS与SWIFT在报文的输入模式方面兼容，两者协同效应强于竞争关系。从公开的CIPS业务流程图看，该系统依赖SWIFT进行跨境报文传递，信息通讯环节依然受制于人。一旦中资银行被SWIFT剔除会员，人民币跨境清算仍会受到波及。至于美元资金流动，则很难避开CHI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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